原創(chuàng) 柏舟 國家人文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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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西游記》中車遲國的故事，很多人都記憶猶新。我們前兩天剛剛講過車遲國中三位“國師”有些冤枉的事兒，今天，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因一個問題——當(dāng)年大旱，道教徒虎力大仙為何能求雨成功？在西游世界里，降雨不是龍王負責(zé)的嗎？《西游記》里的降雨程序到底如何？

86版《西游記》截圖，虎力大仙求雨

壹

西游世界的降雨程序

在《西游記》里，降雨有著嚴格的程序。

首先，玉皇大帝降旨下雨，沒有他的批準(zhǔn)，任何人也不能自作主張。東海龍王曾對孫悟空說：

“我雖司雨，不敢擅專，須得玉帝旨意，吩咐在那地方，要幾尺幾寸，甚么時辰起住，還要三官舉筆，太乙移文。會令了雷公電母，風(fēng)伯云童俗語云，龍無云而不行哩。”

也就是說，玉帝要先口頭示意，然后由秘書班子撰寫諭旨，“太乙”再將寫好的諭旨發(fā)給專門司雨的部門——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府。這很像是明清兩朝的決策體制，皇帝下達命令，再由內(nèi)閣或是軍機處來草擬諭旨，諭旨經(jīng)皇帝過目、同意后，再下發(fā)執(zhí)行。

86版《西游記》截圖，玉皇大帝

然后，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按照諭旨分配工作。這位天尊是南極長生大帝的化身，也是雷部的最高天神，道教徒多簡稱其為“雷祖”“普化天尊”，又號“九天貞明大圣”，手捧金光如意，總司五雷，恩被十方，德潤萬物，是雷霆主宰。

道教以雷為尊，基本上所有的成名法術(shù)都與雷有著密切聯(lián)系，渡劫需要渡的就是天雷，雷祖至剛至陽，主要負責(zé)天之災(zāi)福，掌物掌人，司生司殺，并且還號令雷霆，由此可見雷祖的地位。

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府下面有四個部分，分別是雷部、風(fēng)部、云部、雨部。

雷部官將包括雷公和電母，一個負責(zé)打雷，一個負責(zé)閃電，二人上頭還有指引者鄧辛張?zhí)罩T位天君；

86版《西游記》截圖，雷公電母

風(fēng)部官將包括風(fēng)婆婆和巽二郎，一個負責(zé)捻住布袋，一個負責(zé)口繩的札與開；

云部官將包括推云童子和布霧郎君；

雨部官將則包括四海八河的諸位龍王，不過，下雨時龍王沒必要全部到齊。

86版《西游記》截圖，東海龍王與孫悟空

龍王因為不在天上上班，所以當(dāng)有下雨任務(wù)時，都是天尊派人來傳達玉帝的指示，例如《西游記》第九回，涇河龍王正在逛街時，突然之間，電光火石，半空之間出現(xiàn)一位金衣力士，手擎玉帝敕旨，慌的龍王整衣端肅，焚香接旨，上書“敕命八河總，驅(qū)雷掣電行；明朝施雨澤，普濟長安城。”

由此可見，下雨需要四個部分的神仙一起出動，相互配合，才能下一場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雨。例如《西游記》第87回，天尊“差鄧辛張?zhí)諑涱I(lǐng)閃電娘子，即隨大圣下降鳳仙郡聲雷”，玉帝下旨“著風(fēng)部、云部、雨部，各遵號令，去下方，按鳳仙郡界，即于今日今時，聲雷布云，降雨三尺零四十二點。”“四部者，乃雨部、雷部、云部、風(fēng)部，只見那龍王顯象，雷將舒身，云童出現(xiàn)”。大家都到齊了，才能開工。

為什么下雨這件看起來難度并不高的事，需要玉帝的圣旨？

下雨刮風(fēng)是關(guān)系民生的重大事件，古代社會，百姓都求個風(fēng)調(diào)雨順。如果凡間民不聊生，誰還會給神仙供奉？如果凡間的供奉少了，將直接關(guān)乎到神仙們的生死存亡。

那么，既然降雨是如此嚴肅之事，為什么車遲國一個小小的國師就能求到雨？

貳

申請降雨的憑證

我們來看這位國師如何求雨。

虎力大仙對孫悟空說：

“這一上壇，只看我的令牌為號：一聲令牌響風(fēng)來，二聲響云起，三聲響雷閃齊鳴，四聲響雨至，五聲響云散雨收。”

悟空自認為與龍王特別熟，便一口答應(yīng)。這里也能看出，孫悟空對于降雨流程并不熟悉，以為降雨就是龍王說了算。

虎力大仙走上高臺立定，手執(zhí)寶劍，念聲咒語，將一道符在燭上燒了。那上面乒的一聲令牌響，只見那半空里，悠悠的風(fēng)色飄來。豬八戒口中念道：“不好了！不好了！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響了一下，果然就刮風(fēng)。”悟空道：“兄弟悄悄的，你們再莫與我說話，只管護持師父，等我干事去來。”

孫悟空變出了元神，趕到半空中，看見風(fēng)婆婆和巽二郎正在放風(fēng)。接著那道士又執(zhí)令牌，燒了符檄，撲的又打了一下，只見那空中云霧遮滿。再一令牌打?qū)⑾氯ィ灰娔悄咸扉T里，鄧天君領(lǐng)著雷公電母到當(dāng)空。虎力大仙愈加忙活，又添香、燒符、念咒、打下令牌；這時半空中，又有四海龍王，一齊擁至。

孫悟空趕忙上去問這幾位神仙是怎么回事，鄧天君回答：“那道士五雷法是個真的。他發(fā)了文書，燒了文檄，驚動玉帝，玉帝擲下旨意，徑至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來，助雷電下雨。”

86版《西游記》截圖，車遲國的羊力大仙、鹿力大仙和虎力大仙

由此可見，第一，虎力大仙的求雨程序是合法的，即用五雷法，將自己的求雨申請遞到玉帝手中；第二，玉帝下旨降雨后，走的還是規(guī)定流程。所以孫悟空質(zhì)問降雨的眾神：“我保唐僧西天取經(jīng)，路過這車遲國與三位妖道斗法。你們不助我，反而助那妖道，是何居心？”

其實這種指責(zé)是不對的，眾神聽的并非國師的命令，而是玉帝的諭旨。

問題在于，五雷法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任何人會五雷法，就能夠申請降雨？

五雷法，又稱五雷正法、五雷天心正法、掌心雷、五雷掌等，是道教中的符咒，起源于古代民眾對雷神的崇拜，在宋代開始普遍流行起來。之所以叫“五雷法”，是因雷公有兄弟五人，所以才這么叫。不過，五雷法的創(chuàng)始者另有其人，通常有兩種說法，一種是由神宵派祖師張?zhí)鞄熕鶆?chuàng)，一種說法是雷部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的秘法。這兩種說法最終都歸屬于太上三清，張?zhí)鞄熓翘侠暇耐綄O，雷聲普化天尊則是通天教主的門人。

《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玉樞寶經(jīng)》里說，要對“不忠君王，不孝父母，不敬師長”的人，可以用五雷法來鏟除這樣的壞人。這種鏟除的方法不僅針對壞人的肉體，而是“先斬其神，后勘其形，以致勘形震尸，使之崩裂”，殺得很徹底。

看來，五雷法是一種威力相當(dāng)巨大的殺招。可是，這個殺招跟申請降雨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合理的推斷應(yīng)該是，這個殺招既然是道教頂級神仙太上三清——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太上老君的專利發(fā)明，那么所有會五雷法的人，都應(yīng)該是得到太上三清的認可。降雨，本來只是一項按部就班的工作，按照人間的四時運行、地理位置等因素來安排，規(guī)律性很強，基本上很少會有什么大的變動。不過，人間總會不時出現(xiàn)旱災(zāi)之類的情況，需要臨時增加降雨，因此就會允許一部分凡人來申請降雨。但是，申請降雨的權(quán)力不能任何人都有，它必須有一定的門檻，不然會導(dǎo)致各種濫用申請的事情發(fā)生。

太上三清畫像

五雷法是太上三清的專利，而太上三清的地位又高于玉皇大帝，那么，玉皇大帝有可能是聽從了三清的建議，將五雷法作為凡間申請降雨的憑證。最關(guān)鍵的是，五雷法的準(zhǔn)入門檻很高，一般人根本不會，可以有效限制申請的人數(shù)。孫悟空就是因為不會五雷法，所以只能用暴力威脅的方式來干涉雷公電母等神仙的工作。

所以，車遲國的國師求雨，只要他會五雷法，就是合規(guī)的。車遲國過去經(jīng)常干旱，都是三位國師申請降雨，才維持了百姓的生產(chǎn)生活，一直風(fēng)調(diào)雨順，沒有出過差錯，這就是玉帝為什么會在接到虎力大仙的降雨申請后，立即就批準(zhǔn)了。

叁

結(jié)語

為什么這三位國師會五雷法？他們不過是普通的妖怪而已啊。

虎力大仙曾說，他自幼在終南山學(xué)藝；鹿力大仙說，自幼在小茅山學(xué)習(xí)法術(shù)；羊力大仙雖沒有自報家門，不過也差不了多少。可以肯定的是，這三位在學(xué)藝之時是受到了高人指點，才學(xué)會了五雷法。

他們都是太上三清的忠實信徒，經(jīng)常去三清觀焚香磕頭、供奉祭品。孫悟空曾說：“這城里果有一座三清觀。觀里道士們修蘸，三清殿上有許多供養(yǎng)：饅頭足有斗大，燒果有五六十斤一個，襯飯無數(shù)，果品新鮮。”

唐僧師徒途徑車遲國時，看到佛教徒被迫害，非常憤怒。于是，孫悟空化作道徒打聽情況。到了車遲國后，孫悟空晚上帶著師兄弟三人去會一會三妖。來到三清殿，孫悟空帶師兄弟假扮三清，推倒三清石像至糞坑，偷吃供品，戲弄三妖，揚長而去。

孫悟空在推倒三清像前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上面坐的是甚么菩薩？”

其實這是明知故問，三界之內(nèi)，無論人神，沒有不認識太上三清的。更何況孫悟空還在同為道教神仙的菩提老祖那里待了七八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三清？

新版《西游記》截圖，車遲國三妖在三清觀

他是故意說給豬八戒聽的，豬八戒當(dāng)初煉的就是太上老君獨門丹藥——九轉(zhuǎn)大還丹才神力大增，得到玉帝的覲見。可以說，太上老君對豬八戒是有恩德的。但此時豬八戒卻毫不猶豫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道：‘老官兒，你也坐得彀了，讓我老豬坐坐。’八戒變做太上老君，行者變做元始天尊，沙僧變作靈寶道君。”

孫悟空和豬八戒都清楚，他們已經(jīng)成為佛門中人，背后有如來佛祖撐腰，至于太上三清，誰還在乎？跟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比起來，三位國師對于太上三清的忠誠就顯得尤為可敬。可能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這種態(tài)度，所以太上三清才默許他們一直使用五雷法。

然而，三位大仙卻將求雨的權(quán)力當(dāng)成了自己的法力與唐僧師徒斗法。他們忘了求雨的目的是為百姓，而不是為耀武揚威。或許，忘記自己的初心，才是他們喪命的根本原因。

參考文獻：

1、吳承恩《西游記》

2、許仲琳《封神演義》

3、田浩然《〈封神演義〉與明清民間信仰——以雷神、瘟神、痘神、三皇神為研究中心》

4、鐘國發(fā)《道教神靈譜系簡論》

5、李遠國《神霄九帝與北極四圣考辯》

6、張星《四海龍王考論》

END

作者丨柏舟

編輯 | 詹茜卉

校對 | 古月

排版 | 李媛

原標(biāo)題：《《西游記》中為什么一個國師就能求雨？這不是龍王的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