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豆腐乳兒 非凡油條 收錄于話題#彩禮4個

與精神障礙女性結婚

方洋洋在丈夫家餓肚子、被木棍抽打身體之后，僅僅22歲就離開了人世。

她被虐待致死的事情，相信讀者朋友們已經了解過了。

在她短暫的一生里的很多悲劇都和農村非常態婚育行為有關。

甚至她的出生就是農村光棍非常態婚育行為的產物。

方洋洋母親是十多年前從火車站領到村子里的，存在一定的精神問題，導致其原籍無法確認。

方洋洋父親四十多歲還打光棍。一般在農村，年過三十還未結婚的男人，以后結婚的可能性都不大了。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還不甘心的光棍們只能另想辦法。像方洋洋父親和領回來的精神障礙女性結婚，是很常見的操作。

比如安徽某村的光棍A，因貧窮而單身，某天在村口發現一流浪的智力障礙女性，帶回家共同生活，育有一女。一年多后，警察上門時才得知，此女性由于智力障礙走失，家人一直多方尋找。在多方協調下，該女性家人看在A照料的份上，放棄起訴A，但不承認A及其所生養女兒的身份，僅帶走該女性，僅留下A與其所生養女兒共同生活。

在上面的故事里，假如該智力障礙女性家人未找上門，A與其所生育的女兒的故事就和方洋洋及其父親的故事類似了。

除了“撿”媳婦，還有“買”媳婦的。這里“撿”或者“買”的女性一般精神存在一定的問題，行為能力受限，容易被人隨意處置。

比如和上述安徽某村的A同縣的光棍B，為人老實而單身。隔壁村里張家兒子因車禍去世后，其被買回來的智力障礙的媳婦就被婆婆做主，以1000元的價格轉手給了B。B將該智力障礙女性帶回家，與之育有一女。

精神障礙的女性難以照顧自己，照顧起來本身負擔就大，生育的孩子也可能遺傳精神疾病。所以和精神障礙的女性共同生活并生育，風險很大。

可是老光棍們找不到媳婦，對于想要有伴侶和后代的他們來說，也就只能無視風險，搏一搏運氣了。B就說，是看類似經歷的人生了個兒子，沒什么問題，所以也打算找精神障礙的女性試試。

但是老光棍們的風險仍舊存在，A的智力障礙媳婦被家人上門帶走，甚至算是較為幸運的結果了。

同縣的光棍C的經歷更加悲慘。他也曾“買”來一智力障礙女性并育有一女。然而婚后僅一年，該女性便走失，生育的女兒也不幸夭折。受到打擊的C不愿再“買”媳婦，他認識了與丈夫情感不和但未離婚的女子，兩人共同生活。

方洋洋父親帶回精神障礙女性結婚，最終結果就較為悲慘。

方洋洋父親45歲時方洋洋才出生，年紀已經比較大了。等到方洋洋成年不久其父就撒手人寰，拋下了精神障礙的妻子和也可能存在智力問題的女兒。方洋洋被虐待致死后，請律師打官司的也是她表哥等較遠的親屬。

方洋洋的智力可能存在問題，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這本質上是違反義務教育法的，但在農村也不稀奇。假如她受更多的教育，智力狀況能再好點，能出去打工，或許就能擺脫被虐待致死的命運。

又假如，方洋洋是個男性，哪怕智力可能存在問題，也頂多打一輩子光棍，不會被虐待致死。

可惜沒那么多假如。

巨額彩禮

張家看上方洋洋，原因是方家是要求條件比較少的女方家庭了。

張家比較窮，家里的要討媳婦的張丙只有初中畢業，據說長得丑，其父脾氣很暴躁。

家庭條件不好，張丙一直拖到26歲還沒結婚，再拖幾年說不定就要一輩子光棍了。

他也經人說媒接觸過女性，可女方提的條件很高，起碼要在禹城、濟南買樓房、買車，實在不是家庭貧困的他能夠承擔的。

我們之前在《》里就提到，不要彩禮的，還會要求在城里買房買車，而且這個要求并非無理：一同生活，要求房子并不過分。

之前我們也試圖為農村男性找不到適齡女性的現象作過解釋，無非女性大多出去打工，或者人工干預生育導致男女性別比失衡。

☉數據來源：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

在這里我還想再提一點，似乎男性對于留下后代的執念大于女性。上述例子里，男光棍“撿”或“買”精神障礙的女性共同生活并生育的例子不少，可很難找到女性光棍“撿”或“買”精神障礙的男性共同生活并生育的例子。

看來女性對獨自生活的忍受能力更強，起碼不至于像部分男性即使對方精神障礙也要結婚。

當男性強烈的留下后代的執念，遇到女性跑去城里或本就男女性別比失衡的現實，農村男性結婚的成本就大大提高了。

從方洋洋的經歷來看，張家留下后代的執念是很大的。方洋洋被虐待致死的一大原因就是她不能生育。

說回彩禮，相比起其他女性的要求，方洋洋13萬彩禮就可以娶回家，已經是張丙為數不多甚至唯一能承受的選擇——盡管這13萬里面，約10萬元是借的。

花光了全家積蓄，還需要背上很重的債務，張家想要讓嫁進來的媳婦生孩子。當他們發現方洋洋無法生育的時候，他們對花了這么多錢買回來這樣的“負擔”感到憤怒。

早在他們發現方洋洋不能生育之前，就已經發現她智力可能存在問題。2017年過年，張丙和方洋洋回娘家，張丙就因為方洋洋的智力問題，想離婚要回彩禮。方洋洋的父親拒絕后，張丙就和他吵了架。

13萬元的彩禮錢對張丙是一筆大錢，對方洋洋的父親也是。

方洋洋的父親一年到頭積蓄只有4000塊錢左右，連手機也不舍得買。方洋洋也沒有自己的手機，死前不久還曾打電話托人找自己伯父幫助買手機，可是伯父也沒有給她買。

這幾家人都實在太窮了。

根據方洋洋叔叔的描述，方洋洋父親曾告訴他，在方洋洋很久沒有回娘家之后，張丙曾聲稱，送5萬塊錢來才能見到方洋洋，方洋洋父親給他把錢送過去，但還是沒能見到人。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不能生育的方洋洋在張家眼里就是負擔，張家對方洋洋不僅進行虐待，似乎也不放過通過她榨取錢財的機會。

被強奸的精神障礙女性

根據張家人的供述，方洋洋在醫院檢查后張家得知她曾流產，流產是她不能懷孕的原因。

張家人的說法未必是真的，有可能是潑在方洋洋身上的污水。但是智力障礙的農村女性確實容易被性侵害。她們的行為能力受限，對性行為未必能夠理解，上面提到的那些“撿”或“買”回精神或智力障礙女性的例子，其中對她們的性行為本身就是侵害。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能“撿”回家過日子就已經算不錯的了，更糟糕的還有強奸的。由于當事人精神狀態不好，也無法搞清是不是被強奸，這就更糟糕了。

離方洋洋案發生地德州不遠的邯鄲，今年就有這么一個案例，精神病院女患者與護工發生關系懷孕。

懷孕的女患者是高娜，去年10月與張朋結婚。婚前張朋就知道高娜精神存在一定問題，但張家并未介意，這可能是因為高娜家所要彩禮價格已經是相對較低水平了。

即便如此，這次婚姻還是讓張朋欠了20多萬元的外債。

婚后不久，高娜出現了不吃不睡的情況，張家人把她送往魏縣精神康復醫院治療。

治療三個月后，張家支付不起費用就將高娜接回家，可不久之后就發現她懷孕了，張家人去精神病院質問，發現是一個男護工與高娜發生性行為后致高娜懷孕。

張家認為是護工強奸高娜，可警方調查時護工和高娜均表示自愿。為查明案情，河北醫科大學第一醫院司法鑒定中心對高娜進行司法鑒定，將依據鑒定結果依法處理。

可是鑒定時間較長，高娜已經懷孕多個月，等到結果出來怕是來不及引產。孩子是要生下來還是引產就成了懸而未決卻引人焦慮的問題。

假如懷孕時間長了還要強制引產，高娜的生命安全都是個問題。

更糟糕的是，精神疾病患者在治療期間服用鎮靜類藥物，可能對胎兒健康有損，這樣一個胎兒即使生下來，后續問題仍然很多。

可見，精神或智力障礙的女性在農村命運悲慘，最慘的是被強奸的，由于她們不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思想，很多被強奸的事情甚至不為人知，她們只能獨自承受傷害。

假如她們沒有被強奸，有生育能力還好些，被“撿”回家生了孩子或許還能較為平靜地過日子，再差也有可能被“賣”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假如她們失去了生育能力，則有可能出現方洋洋的情況，被婆家當成負擔，婆家還會心疼付出去的彩禮，從而毆打、虐待她們。方洋洋被我們知道，是因為她不幸被毆打致死了。

她是一個典型

20年前的中國農村女性自殺事件很多，經常是在家庭紛爭（婆媳矛盾、夫妻矛盾、親子矛盾等）受了委屈，在氣憤中或是為了威脅家人選擇自殺，自殺手段往往是喝農藥。

相比之下，如今農村女性自殺率下降了，一大原因是越來越多農村人進城打工，他們不僅遠離了隨手可得的農藥，還遠離了農村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和家庭秩序，自殺率也就降下來了。

對農民工感情不成熟的早婚，以及隨后常見的感情破裂感到惋惜，但起碼農民工可以在外打工，即使不離婚也可以在感情不和之后換地方打工兩地分居，比困在村里被公公婆婆虐待致死強多了。

寫到這里，我就更希望國內的制造業要盡量慢地遷出去，同時服務業盡量多地制造崗位。每多一些城里的崗位，就會多一些農村女性去城里打工的機會，少一些在農村嫁人后因為家庭瑣事被虐待的可能，即使不婚不育，起碼保住了生命。

有些人看見農村年輕人去城里打工，就喜歡嚷嚷農村沒人種地了。事實上，在農村耕種小片土地又苦又累還賺不到錢，頂多算是溫鐵軍口中轉移經濟危機矛盾在農村沉淀勞動力的權宜之計。而假如城鎮化進一步推進，真正想要種地的農民留在農村搞規?；r業，效率也比很多人守著小片土地精耕細作要高得多。

還不如依照陸銘的想法，放開城市土地和戶籍限制，讓更多農村人進得了城，落得了戶，買得起房，這樣不僅擺脫了農村錯綜復雜的家族人際關系和“鄉賢”的影響，還提高了收入，降低了在城市落戶成家的成本。這也為城市經濟發展提供了更多勞動力。

只是出去打工還是適合智力正常的女性，方洋洋這樣的案例則更令人遺憾。精神和智力障礙農村女性更需要關注需要保護。她們是缺乏關注的，是村子的邊緣人，被別人“撿”回去生孩子甚至都算是好出路，想想都不寒而栗。

另一個極具爭議的點是，方洋洋這個案件，一審判決量刑較輕。

被告人張吉林犯虐待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劉蘭英犯虐待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二個月；被告人張丙犯虐待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

對于我們這些不懂法的群眾來說，虐待死一個人居然最重也只判三年，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幸好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撤銷原判決，將該案發回重審。后天就是重審的日子，希望大家能持續關注這一案件。

只是離去的方洋洋不能再回來了。

方洋洋下葬時，其表哥按照當地的習俗給她配了冥婚。

這個習俗很難為當代人接受，我也有些難過。難過在于，冥婚讓方洋洋的一生更典型了，典型到可能涉及到絕大部分農村光棍非常態婚育行為：對精神障礙女性的婚配甚至強奸、輟學青年婚配、大齡光棍男性的婚育、彩禮紛爭、婚內虐待、冥婚等等。

方洋洋一開始就是農村光棍迫切想要結婚留下后代的產物，長大后她也逃不過給迫切想要結婚留下孩子的男人生孩子的命運，而在生孩子這一“任務”不能完成后，她就被虐待致死了。死后，她仍然逃不過結婚……

人是可以不結婚不生孩子的。

參考文獻：

精神病院護工與女患者發生關系致孕，鑒定結果需等待30個工作日-大象網 https://www.hntv.tv/zhuanlan/article/1/1327178194272522240

精神病院女患者與護工發生關系懷孕 女子丈夫：要媳婦但不接受孩子_鳳凰網 https://news.ifeng.com/c/81LESS65AwQ

方洋洋之死：“寂靜”的兩年家暴，“無助”的農村新娘 | 南方周末 http://www.infzm.com/contents/196211

被嫌棄的兒媳，從160斤到60斤被虐待致死_新浪財經_新浪網 http://finance.sina.com.cn/wm/2020-11-18/doc-iiznezxs2544793.shtml

汪靜.農村光棍非常態婚育行為的社會影響及其治理[J].湖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21(2):35-40.

本回完

原標題：《農村畸形婚姻下被虐待致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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