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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亞非三種文化熏陶下,她希望用教育跨越文化隔閡
原創 PUMBAA 游豬生態 收錄于話題#非洲真實故事20個
本文介紹了一位出生在法國的非裔女性對教育、非洲文化和創業的熱情。我們希望這篇文章幫助您理解一位在逆境中的黑人女性如何通過教育改變自身命運,同時她如何一路保持對于未來的熱情和真實改變的意愿。郭榮(Honorine Goueth)非裔法國人,碩士就讀于巴黎-索邦大學現代史專業,此后她在聯合國大會主席辦公室工作,重點是推動人權、氣候變化和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的發展。她之后參與一位美國議員Cheri Bustos教育和外交方面的法案工作。
2017年,她被北京大學的燕京學院錄取,進一步了解中非關系以及學習中文。2018年,她成為了一個文化機構Little Africa的COO,向來到巴黎的游客介紹非洲的美食、藝術和文化。
出生在單親家庭,家庭教育讓她考入法國名校
郭榮出生在法國,但家族是來自喀麥隆。小時候在操場上和其他孩子玩時,有人隨便說了一句:“噢,但你和我不太一樣。”雖是無心之語,但是孩子的話有時包含了世界的真相。
郭榮當時沒意識到這句普通的話隱含了疏遠和隔閡,只有長大后,懂得了黑人面臨的困境,了解非洲國家被殖民的歷史后,她才能夠把這些過往的經歷聯系和法國當下的分裂聯結在一起。
成長在一個單親家庭,郭榮的媽媽承擔了雙倍的責任。現在她和姐姐們都讀完大學,而她同學們的生活展現了很大的差異,有的同她一樣完成了高等教育,但少數在更早之前就停止了教育,有的在監獄里,有的有了大家庭,有的已經去世了,而郭榮和姐姐對于教育一直有一股堅韌的追求。這一方面源自于媽媽長久的鼓勵,另一方面也在于她們希望獲得更好的生活。
■ 喀麥隆共和國,是位于非洲中西部的單一制共和國。喀麥隆由于其地質與文化的多樣性,而有“小非洲”美譽,其自然地理風貌包括海灘、沙漠、高山、雨林及熱帶莽原等。并棲居了超過200個種族與語言族群。郭榮的媽媽之前在喀麥隆的管理局工作,政府給予的獎學金讓她能夠來法國求學,不過以前工作的部門被撤銷后,媽媽決定留在法國,現在成為了一名圖書管理員,為她的孩子們打開了通往知識寶庫的途徑。她的姑姑在90年代也來到了法國,但因為之前心理學的本科學位不被承認,她得重新讀本科。
■ 索邦大學(法語:Sorbonne Université),是一所位于巴黎的公立研究型大學,由巴黎第六大學與巴黎第四大學于2018年1月1日合并而成。索邦大學共有34位諾貝爾獎,菲爾茲獎以及圖靈獎得主。在2020 USNEWS世界大學排名中,索邦大學位列世界第37位,法國第一。小學的時候,郭榮身邊都是白人,但初中的時候開始出現了一些種族隔離的跡象,學校大多是有色人種,學校本身也不是很好,中產階級的家庭都不會把孩子送到那里。她們在教育上沒有同樣的機會,比如說,在申請大學的時候有一個網站,可優先選擇的大學是基于所處的地區的。
而對于郭榮來說,在她所在的地區,申請上索邦大學是很困難的,她不能在網站上直接申請,得把所有的申請材料寄到大學,這才不受到地區的限制。而且,很多低收入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大學的學雜費用。
郭榮的媽媽一個人撫養她們,經常說她們在法國沒有其他的依靠,所以要加倍努力,她想讓她的孩子們準備好,因為她們沒有和她們的朋友擁有同樣的機會。郭榮也知道教育是改變人生的機會,她喜歡學習,當進入索邦大學學習歷史和西班牙語時,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在這樣一個地方學習喜歡的學科。
法國的大學每年都有人退學,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于巴黎發布《2016教育概覽》顯示,可在三年內順利完成本科學業的法國大學生比例僅為43%。報告還指出,法國高等教育體制極不平等,學生學業成功率取決于家境,特別是父母的受教育程度。父母中若一方擁有高等學歷,40%的學生可順利完成本科學業;如父母只有高中畢業文憑,學生的學業成功率僅有29%。
競爭太激烈了,但郭榮堅持下來了。
■ 郭榮(右三)在索邦大學許多來自非洲國家的移民是出于經濟或者政治原因來到法國。
法國一直是一個移民國家,二戰后的經濟繁榮和本國的人口銳減使得移民的數量達到一個新的高點。在戰后的20年里,移民構成了法國40%的人口增長(Britannica)。他們一部分來自歐洲的鄰近國家,也來自法國從前的殖民地或保護國,如阿爾及利亞,摩洛哥,少數亞洲國家,和郭榮家族所在的喀麥隆。
■ 2019年,法國的凈移民率達到46,000。自19世紀中葉以來,法國吸引了許多移民,首先是來自歐洲國家(如波蘭,西班牙和意大利),然后是前法國殖民地。2016年,大多數到達法國的移民來自非洲和歐洲。來源Statista Research Department, May 12, 2020當數據顯示移民的失業率一直居高不下時,許多人對法國的種族融合理念提出了質疑。關于移民政策的討論一直圍繞著融入(assimilation)和融合(integration)。融入要求移民們接受和吸收主流文化;相反,融合只要求人們在公共生活里的一致性,即共同的語言和價值觀,但對私人的文化和宗教不做要求。
在二戰之前,法國的移民政策是根據融入的理念制定的,出臺了一項種族配額政策,根據每個種族的“可融入性”來決定可接納的人數。在1980年代,對于移民政策的討論越來越激烈,直到1990年法國成立了“融合問題高級委員會”,駁斥了之前的融入政策。政策時而變化,而討論也一直沒有結束過。
最近,一位學校教師的死亡又激起了針對穆斯林政策的討論。這位學校老師因展示關于穆斯林先知的漫畫而遭當街斬首,在這之后,巴黎當局扣押了幾十個可疑的激進分子,解散了穆斯林社會組織,并關閉了一所清真寺。許多法國穆斯林認為這是對他們的污名化和身份剝奪。
■ 政府將關閉六個月這所位于巴黎東北的Pantin的清真寺。圖源| KIRAN RIDLEY/GETTY IMAGES
對于郭榮,一個第二代移民來說,郭榮認同自己法國人的身份和文化,但有時又不自覺的被視為非我族類。當不同背景的人聚在一起,身份認同和群體意識都變得如此復雜,使得互相間的態度都無比微妙。
留學北大,游歷中國
■ 郭榮代表燕京學子在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非洲研究院進行交流。她一直對中國很好奇,因為中國和非洲一直以來的聯系都很緊密,在學習國際關系的時候,她也了解到中國在國際社會的重要性,所以,在了解到北京大學的燕京學堂后,她來到了中國。
然而,她沒想到自己的膚色和頭發會成為關注的對象。當郭榮到達北京機場時,有個陌生女士不僅未經允許給她拍照,還碰觸她的頭發。
當郭榮去銀行開戶,工作人員告訴她不能開戶,因為注冊的名字不能超過60個字,而郭榮的名字有61個字符。在等待的三個月里,她感受到了移動支付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只帶著現金在海淀區生活下去太艱難了。
她驚訝于手機支付的普及和移動支付對偏遠地區造成的改變。她去中關村科技園參觀過幾家公司,更深刻的感受到科技的發展和蓬勃潛力。她回到法國的時候,還習慣身上不帶任何現金。巴黎的地鐵上有很多唱歌很好聽的的歌手,可是她身上沒有一分錢——在中國,哪個年輕人還帶現金呢!
■ 郭榮在北京游玩。當然,她在中國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她有很多法語學生,也有很多還在聯系的朋友。第一天到達機場的時候,她還沒有微信,也不會說中文,拉著兩個大行李迷路了,但她遇到了一個中國女孩,幫她叫了一輛出租車,和她一起到了住的地方,郭榮對此真的十分感激。還有一次,她在西安旅游時,有一對夫婦送了她一只千紙鶴。
但是中文水平的有限也使得她很難與中國朋友建立長久的友誼。郭榮有時會和她的同學說一些她經歷的事情,但是有些人會滿不在意地說,如果你非要來中國,那你就得適應我們的方式,還有人辯解說,他們其實都是很好的人。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街上隨時有人給你拍照是一件多么令人疲憊的事情。不過她不是一個喜歡吸引注意力的人,所以有時她都不會分享這些事情。
現在郭榮離開中國一年多了,她常常看中國的電影,尤其是武俠片和歷史片。她想念維他檸檬茶,April Café和安定門。等她回到中國后,她希望可以在少林寺待上幾天,練練太極,試一下針灸。
90%的非洲藝術品不在非洲
Little Africa是五年前郭榮的姐姐Jacqueline創立的。
姐姐在墨西哥做導游時,很驚訝地發現墨西哥也有很多黑人,事實上全球的各個地方都有黑人。隨后她們意識到這些人的故事并沒有被講述出來,文化沒有被尊重,之前的法國總統Nicolas Sarkozy甚至在塞內加爾說:“非洲的悲劇是它從來沒有真正進入過人類歷史和人類的未來。”
他的話激起了一片聲討,我們需要讓大家知道巴黎是個非常多元化的城市,并且黑人也有很豐富的文化。
■ Little Africa取得的成就,他們一共出售了8000份城市導覽手冊, 貢獻了200份媒體報道,連接了3000多個游客,并獲得了50000多歐元的收入。圖源 | Little Africa
巴黎的Chateau Rouge 就像一個在法國的小非洲。她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帶著她去那里買非洲的食物。Little Africa從這片土壤上生根發芽,致力于傳播非洲的文化和藝術,通過重塑非裔在公共空間的形象,改變在法國針對非洲裔的歧視和固有印象。
■ Chateau Rouge 的地鐵站,展現非洲藝術風貌。圖源 | Little Africa
以前西方人侵略了中國并把文物運回歐洲,而現在有很多人在把這些文物歸還中國。非洲也是類似的情況,郭榮說,可能大概90%的藝術品都不在非洲大陸了。
正因為如此,她們在法國看到了豐富的非洲藝術。她們出版了City Guide of Africa in Paris,也提供導游服務,向來巴黎的游客介紹與非洲有關的博物館、餐廳、展覽、酒店和商店。Little Africa最新的項目是一個文化中心兼概念商店,將展出非洲的文物,聚集各地的游客、藝術家,和熱愛非洲文化的人。
她們一直在努力克服人脈和資金的問題,巴黎不是一個寧靜的地方,2015年1月和12月的恐怖分子襲擊,16年發生的幾次罷工,18和19年的黃背心(Yellow Vest)工人運動,以及最近的疫情都對小型企業造成了很大影響,尤其是黑人的企業。
今年她們計劃的很多活動都被取消了,她們退租了辦公室,雖然還沒有開始裁員。通過網上的眾籌,她們目前已經為文化中心籌集了4萬歐元,達到了項目第一階段的目標(3萬),這個中心可能會在2021年對外開放。如果在第二階段可以籌集到6萬,她們就可以組織兩次展覽,并制作一部電視節目。
■ Little Africa對于這個文化中心的設想。圖源 | Little Africa
在中國傳播非洲文化的可能性
■ 廣州市小北路許多的非洲人經商和生活的地方,因此也被廣州人稱為“巧克力城”。供圖|PUMBAA ECO
郭榮認為Little Africa在中國的可能性在廣州,非裔的聚集地,在那里,她甚至遇到了一個有著喀麥隆當地口音的人。
廣州有很多潛力,外貿經濟發達,國際化水平高,交通便利,城市發展快,政府對于前來的非裔提供大規模的物質基礎,尤其是非洲留學生群體在當地受到地方政府、教育機構、社會組織等多方提供的獎學金支持。但非洲的形象一直是負面的,身份標簽還是非裔融入當地的重大阻礙。
郭榮認為,現在中國還沒有向公眾大規模傳播非洲文化的努力,她們現在也缺少中國本土的合作伙伴,并且Little Africa的機構還小,一時擴展不到亞洲。
■ 長春非洲藝術博物館的木雕。圖源 | 中國新聞網
目前中國涉及非洲文化傳播的專業性場所包括長春非洲藝術博物館、浙江師范大學非洲博物館以及北京宋莊非洲小鎮,相比于上世紀的非洲文化在華傳播,當下已經表現出更高的多元性、豐富性與市場性。
在中國時,她開始注意到這里的非洲文化和身份意識。郭榮認識了Yoofi,一位來自加納的非洲節奏舞者;關注了仲菲菲,創造營的選手和一位中非混血女孩;李東,一位拍攝廣州非洲社區的攝影師, 展出作品《廣州非洲人街》《寶漢人家》等;來自喀麥隆和中國的舞蹈家夫婦Simon Abbe 和蔣可鈺,他們為國家領導人表演過,2012年在在北京創立舞團“阿蓓舞團”(ABBE Dance Company), 提供與非洲的原生態舞蹈交流的機會。
影視作品也在新時代成為非洲文化傳播的載體。2018年,中非合作拍攝的紀錄片《我從非洲來》歷經兩年之久的拍攝與精剪,終于先后在坦桑尼亞桑給巴爾國際電影節、倫敦索馬里國際文化節、“中國人類學的非洲研究:傳統、域外與實踐國際研討會”等中外國際場合進行了展示。紀錄片的聯合導演之一是一位來自索馬里的非洲姑娘和丹,她希望通過真實的影像記錄,打破偏見,讓非洲人更了解中國,讓中國人更了解非洲。還有更多像和丹一樣的中非民間使者活躍在經貿、教育、藝術等領域。
但是相比于西方文化,非洲文化在國內的傳播還沒有形成一定的規模,受眾面也比較狹隘。從傳播的縱向深度來說,非洲文化在中國也并沒有得到足夠的理解。根據浙江師范大學非洲研究院的調查,中國的受眾對于非洲文化的傳播主要是抱以強烈的獵奇心態,面對非洲文化呈現出復雜的態度:一邊心懷好奇,同時又保持著不解。
同時,由于非洲文化的在華傳播遵循的是西方文化先行進入中國的舊有路線,而中國公眾在認知非洲文化前也已經先入為主地納入了西方的認知框架,因此中國公眾對非洲文化的感知仍然受到西方中心主義的思想影響,對非洲文化存在普遍的誤解與刻板印象。非洲傳播最終仍然要回歸非洲人自身對話語權的掌握,在華的傳播也同樣需要借助中國力量對非洲文化的調查與挖掘,而不是長久以西方建構的視角來看待非洲文化。
希望從事與可持續發展及教育、環保相關的工作
(在采訪郭榮當天)法國又采取了新一輪的封城措施。
在今年的艱難形式之下,她希望能找到一份全職工作,她感興趣任何和教育政策相關的事務。在國外漂泊多年,她希望可以在家鄉Ile-de-France落腳,但會一直保持著對全球政治局勢的關注和連接。
在之前聯合國大會主席辦公室工作時,她見證了2015年SDG目標的誕生,而現在私營部門需要共同努力,一同向大眾傳播SDG。SDG的第四個目標就是教育平等,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標,郭榮也希望以后的孩子們不會遇到她之前的困難。
■ 郭榮與第70屆聯合國大會主席HEM Mogens Lykketoft的合照。她也比較關注環保議題。2015年,各個國家簽訂了巴黎協定,這讓身在巴黎的她開始注意到環境的問題。她后來又參與了Seine-Saint-Denis區組織的志愿活動,這是法國最貧窮的地區,然而卻還是有學生積極參與環境問題的討論。后來,她也參加了Cop21。
她更長遠的目標是為當地居民設計工作坊,讓人們了解到SDG目標,以及怎樣采取行動來解決社會問題。SDG衡量指數最高的歐洲國家是是丹麥,法國位列第三,但是44%的法國民眾還不知道什么是SDG,只有13%的人說他們比較了解,而這些人通常來自中產或更高的階級。
想要改變教育系統,她認為需要先從當地社區開始,尤其是發展較慢的地區。SDG實際上關乎到每個人的生活質量和生存,尤其是減少貧困和不平等這些非常實際的目標。一個例子就是今年的Black Lives Matter運動,這實際上也是和SDG聯系在一起的(SDG#16)。
從法國為起點,她圍繞地球轉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自己的家鄉。然而,不變的是她對非洲文化和教育的熱情,她希望能夠建立起少數群體的文化自信,并用教育幫助他們跨越系統的不平等。看到孩子們,她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 游豬生態
【參考資料】
1. “Immigration.” Encyclop?dia Britannica, Encyclop?dia Britannica, Inc., www.britannica.com/place/France/Immigration.
2.Jacques Barou. Integration of immigrants in France: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Identities. Global studies in culture and power, Taylor & Francis (Routledge), 2014, What remains of the Nationa Models of Integration ?, 21 (6), pp.642-657.
3.楊英. 非洲成品藝術在中國的文化傳播研究[D].浙江師范大學,2014.
4. Dalton, Matthew, and Noemie Bisserbe. “Tensions Over Islam's Place in French Society Escalate After Teacher's Death.”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Dow Jones & Company, 30 Oct. 2020, www.wsj.com/articles/tensions-over-islams-place-in-french-society-escalate-after-teachers-death-11604098197.
原標題:《歐亞非三種文化熏陶下,她希望用教育跨越文化隔閡 | 非洲真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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