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散落潛水員，南方人稱之為水鬼，北方人稱之為蛙人。

年薪高達三五十萬，行業準入門檻很獨特：一窮人；二膽子大；三對錢有無窮無盡的欲望。

李自舉從記事起，就知道家里沒錢。人窮就好似低人一等，連累孩子走在村里會被人隨意調侃。

成為“水鬼”，也是因為吃盡了沒錢的苦，不想孩子重復過一遍自己的童年。

外界盛傳他們這個行業年薪百萬，李自舉擺擺手，笑著說“夸張了，一年也就能掙三五十萬。”

出水的李自舉 

這個薪資讓很多人聞風而動，但是放眼全國，干這行的從業者巔峰時也只有幾百人。

李自舉勸退過很多人，他說話非常直白：“如果不是特別渴望錢，別來我們這個行業。干我們這行的，都不允許自己孩子再走這條路。”

簡而言之，這行危險卻沒有保險，有錢途卻沒有退路。是靠金錢誘惑才能持續運轉的行業。

民間散落潛水員李自舉 

李自舉的工作內容五花八門，要潛入水底打撈物品或者檢修機器。他打撈過成人尸體、流掉的成型嬰兒、工地器材等。潛入過黃河，城市下水道，工地泥漿。

最深時他下到了水下五六十米，那次是因為修高鐵，鉆頭掉進樁里，如果不打撈上來，這根樁就廢了，意味著幾百萬打了水漂。

水下漆黑一片，他唯有靠手去摸索，肺部和臉部受到強烈擠壓。一般人到了水下五分鐘左右，肺泡就破裂，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出水后的李自舉痛苦得面目猙獰 

而五分鐘，是李自舉和同行每次下水的平均時間。

這個工作也非常考驗配合，水上面需要有人幫他們指揮或者將他們拉上來，而且要掐著秒表計算時間，一點都不敢大意。

但是意外年年都會發生，大到死亡，小到受傷。有次他叫價八萬，對方老板嫌貴，就換了人。

等到他開車返回到家，就聽聞接替自己的人手指在水下被擠斷。他當時一陣后怕，心想幸虧對方老板不同意，讓自己躲過一劫。

潛入渾濁的泥漿里作業 

手下帶的伙計，有次也點憋死在水下。

因為這行太危險，連保險公司都繞著他們走，拒絕給他們投保。

以往工地會想半天是否要請他們過來解決問題，請他們就意味著高風險，不請的話就要損失幾百萬。后來，工地想明白了，做事兒要簽合約。八條合約里，如果出問題，有六條是李自舉們的責任。

每次下水，李自舉和同伴心里都很害怕再也上不來，但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地不說出來，嘻嘻哈哈地亂開玩笑。

和潛水工友們聊天 

其實他們全都明白對方的恐懼，但是只有越放松，到了水底下遇到危險時才能越鎮定。

所以李自舉總是一遍遍地跟外人強調，“沒有很大的掙錢欲望，千萬別來我們這行！”

李自舉有時候也接市政上的活兒，但他不是所有活兒都接。新蓋的建筑下水道會干凈點，如果是老建筑下水道堵了，那是進都進不去。

潛入下水道或者化糞池，十次有七次都會頂著衛生巾上來。而且渾身散發出的味道，讓人躲得遠遠的。就連女兒都會嚷嚷著說：“爸爸不準進門，太臭了。” 

從渾濁的下水道里出來 

從下水道出來時，他都要用洗衣粉摻上鋸沫再用鞋子刷，一直刷半個月，才能把毛孔里的臟東西給刷干凈。

他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各種工地穿梭，很少有時間陪老婆，前兩天老婆身體一直不舒服，他卻一直沒有待在家里。

妻子拒絕和李自舉交流 

陪伴家人的時間實在太奢侈。疫情期間工地停工，這個行業自然而然也跟著停工。但是市政找上來了，李自舉硬著頭把活兒都接了下來。

其實，他心里很害怕出門，那時候大街小巷和手機電視都在宣傳要好好躲在家里。但是一家人都等著他養活，他不得不出門。

不得不接活兒，就是他日常工作時的心態。他這兩年開始思考是否要繼續做下去，他活在恐懼中，害怕有一天自己從水里上不來。

吃藥的李自舉 

而且他已經有了潛水病，血液里有了氮氣，每年都要去醫院減壓。潛水病沒辦法徹底根治，輕則皮膚病、關節炎、股骨頭壞死，重則會癱瘓。

最重要的是家里人都在等著他養活，他肩膀上擔著父母、老婆、孩子。

他想停卻停不下來。

不止一次有人當著李自舉的面，說他們素質低。就連李自舉都是這么覺得。

原因是不給錢，他們絕對不會給人干活。

潛水員逐漸淹沒在水井里 

外界會覺得通下水道、打撈死尸是為人民服務，而且不乏有好人心因為這受表彰。

這樣對比著來看，很多人覺得收錢辦事的李自舉處于低位。但是李自舉不避諱別人這么說他，不僅如此，他還給團隊下了死命令，不給錢誰都不能下水。

李自舉底氣十足地說：“我拿命去掙錢，你不給我錢，我不會拿命去玩。家里都有老婆孩子等著呢，不掙錢怎么能行？”，“我走在大街上，誰也不會無緣無故給我碗飯吃。”

李自舉和孩子們一起吃飯 

其實在我看來，李自舉們是漢子。 

這行業賣命干活，他們自己面對高風險，挽回工地、高鐵、橋梁幾百萬的損失。幾萬塊錢的報酬與之相比，不值一提。

全國的民間散落潛水員，都在一個群里。

每年都會有人發生意外而逝去，群友都會自發捐款。離得近的人，會驅車前往送同行最后一程，哪怕他們彼此都不認識。

他們是有情有義、拿命換錢的人 

李自舉和伙計們，還加入了藍天救援隊，自己買的昂貴器材隨便他們用，空閑時就跟著救援隊跑去救人或者宣講。

問他要錢嗎，他擺擺手說不要。“公益是公益，生意是生意。”

如果這是素質低，什么是素質高？

文案丨張怡 

設計 | 王媛媛

運營丨李廣博 李婧琨